这桩离奇“案件”中隐藏着上海砍人事件的密码(图)

文章来源: 张丰

有一个最像段子的事件,被证明完全是真的。2018年1月21日,昆山市发生了一起离奇的抢劫案:

两个找工作被骗的年轻人决定去抢劫。他们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小偷,没抢到什么东西,小偷当即决定加入;遇到的第二个人,是一个网贷受害者,债务缠身,身上只有75块现金;遇到的第三个人,身无分文,刚从网吧出来,正等着去日结公司上工,被抢后也要求入伙。于是,两个劫匪变成了四个,他们抢到第四个人时,天亮了,被抢劫的人剧烈反抗,他们吓跑了,当天就全部落网。四个人,最大的23岁,最小的才15。

这看起来很像时宁浩导演的电影,《疯狂的石头》或者《赛车手》,节奏明快,情节离奇又充满苦涩感。这个故事,最初是某电视上播出的法制节目,几个失败的劫匪还接受了采访。并不意外的是,这样的故事在互联网上最重变成了好笑的段子,很少有人去仔细想其中所蕴藏的苦难。

外地青年第一次到昆山这样的地方找工作被骗,这种遭遇很有代表性。很多外出务工的人,如果没有亲戚朋友带路,总是要交这样的“学费”。本案中的两个被骗者,其实遭遇的是新问题:一方面,有经验的熟练工在市场上并不好找,另一方面,完全没经验新手,却很难觅得机会。“外来打工”者已经成熟化、正规化,也是需要门槛的了。

三个被抢劫的人,身份实在太有代表性了:在手机支付普及的时代,落魄的小偷;深陷网贷陷阱的年轻人;网吧流浪者、日结临时工。这三个人,每一个人身背一种“社会悲剧”,在很多社会新闻中,我们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小偷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但是新技术革命,却也让这个群体陷入了困境。他们很难偷到现金,偷到手机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了,因为人们总是把手机拿在手中。这并不是说新技术应该为“小偷失业“负责,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新技术确实让不少行业的人陷入这种境遇中。

网贷陷阱让很多青年陷入到危机之中。每一个网贷平台,贷款都非常容易,给人一种很容易搞到钱的幻象。一个处在困境中的青年,一旦开始第一笔网贷,就注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们无法偿还很快就到期的欠款和利息,只有换一个平台借新债。这样的事情太多,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闻”了,它变成了常态,连媒体也不想关注了,但是问题却并没有解决。

日结工,在媒体视野中还是一个新鲜的词,但是在都市中却大量存在着。从事日结工的人,都是无法获得稳定就业的青年,他们吃上顿没下顿,网吧是他们流浪的场所。这个群体随着那篇有名的《三和大神》为人所知,所谓三和大神,就是指深圳三和一群沉迷于上网,靠日结赚钱为生的青年。他们不愿意吃苦,对物质要求也不高(高了就没办法活下去),完全没有未来的人。

人们感叹这件事的离奇,怎么可能这么巧,出门抢个劫,却碰到了三大社会问题?这事当然是极其偶然的,但是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看,却也有某种内在的逻辑。第一次出门去抢劫的人,要找什么样的人下手?尽管已经是深夜,我也不相信他们在路上只看到这几个人。他们几乎是出自本能地锁定了这些“失魂落魄者”,这些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本地人”,没有归宿感,更容易下手——两个新劫匪注定会找他们的同类下手。

这些人都是都市中的最底层。他们大多不是本地人,而是外来务工但又没办法找到正经工作的青年,四个劫匪中那个15岁的孩子,让人担忧,他应该是初中就没毕业就出来找出路的,但是又怎能找到出路呢?事实上,据记者了解,在昆山这样的地方,有大量的外地青年聚居区,一间房住着十几个,不管从任何角度看,这对城市来说都意味着某种隐患。

有两个趋势值得注意:第一,新的外来务工者,即便城市很难立足,也没有机会,他们情愿接受日结工,也不愿意会到老家,“老家更糟糕”;第二,90年代开始外出打工的农村人,他们的孩子,那些“农民工二代”,不管是在农村长大的农村留守儿童,还是跟随父母长大的城市流浪者,都正在长大并进入社会。他们不愿意待在农村,但城市也不再像他们的父辈在90年代所见到的那样了,高房价高房租再加上高物价,城市的门槛对这些青年来说实在太高了。

不管怎样,城市都都必须想办法接纳他们,这就是这个离奇故事的隐喻所在。这样的青年大量存在,他们在城市的边缘游荡,不但是在地理意义上的边缘(城乡结合部、群租公寓),也是在福利和权利的边缘。如果他们感受到的只是来自社会的伤害,最终他们也会伤害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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