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在参加群众集会时挥舞国旗
今天占据各大媒体头条的,是委内瑞拉。
就在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开启第二任期不到半个月,23日,当地反对党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发起大规模游行,抗议马杜罗连任;反对党领袖、委内瑞拉全国代表大会主席瓜伊多则在当天宣称,自己为“临时总统”。
一国出现俩“总统”,委内瑞拉这是啥情况?
形势
委内瑞拉的混乱,自然让早就看其不顺眼的美国找到了机会,美国总统特朗普闻风赶来。
特朗普以及巴西等部分拉美国家表示,承认瓜伊多的“总统”身份,他还强调,将继续利用美国的经济实力和外交手段来恢复委内瑞拉的民主,并呼吁西半球其他国家政权承认瓜伊多的新身份。
而拒绝辞职的马杜罗也得到了军方的支持,军方帮他平息了部分国民警卫队官兵试图发动的兵变。并且,墨西哥和玻利维亚政府仍然表示承认马杜罗的合法地位。
23日下午,马杜罗在总统府附近举行的群众集会上表示,由于美国不断策动委国内政变,委内瑞拉政府决定彻底中断与美国的外交和政治关系。
特朗普也没有“示弱”。当天在被问及是否会出兵委内瑞拉时,特朗普说,美国目前没有考虑采取任何措施,但所有选项都是可能的。之前,美国务卿蓬佩奥还称,马杜罗为委内瑞拉“前总统”,无权决定与美断交。
本就是委内瑞拉一国内政,美国企图干涉自然备受争议。
在马杜罗宣布与美断交前,俄罗斯就明确表示支持马杜罗的立场不变。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24日也表示,委内瑞拉事件展示了西方如何人为操纵他国政权的更迭,西方国家的行为违反了国际法中尊重其他国家主权、不干涉别国内政的规定。
在今天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发言人华春莹也表示,中方支持委内瑞拉政府为维护国家主权、独立和稳定所作努力。中方一贯奉行不干涉别国内政原则,反对外部干预委内瑞拉事务,希望国际社会共同为此创造有利条件。
“美国和委内瑞拉都是西半球重要国家,传统关系密切,我们希望委内瑞拉和美国在平等相待、相互尊重、互不干涉内政的基础上处理彼此关系。”
一国内政,怎会惹得满世界风雨?
1月10日,在委内瑞拉加拉加斯,总统马杜罗在就职仪式后检阅军队。
矛盾
目前从委内瑞拉的宪法体系来说,马杜罗是通过全国性选举当选为总统的,跟议会具有同等的法律地位;而议会只有认定总统“放弃履行职责”,同时仅在现任总统任期不足两年的情况下,可以选举临时总统,其他情况下是不允许自行选举总统的。
还有一点,目前委内瑞拉正在进行修改宪法的程序,最高的国家权力机关目前是“制宪大会”,按照两周前“制宪大会”通过的一项议案,马杜罗有权解散目前因为选举纠纷合法性存疑的议会。
那为啥还会出现一国俩“总统”的情况?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委内瑞拉政局之所以出现纠纷,还是其矛盾长期积累的结果。
至于其产生矛盾的原动力,既有来自外部的,也有来自委内瑞拉国内的,这其中也包括了执政的统一社会党某些政策的不当。
世界上拉美国家都较早的实现了独立,迄今差不多已经有200年了,并且其中领导国家独立的人物,大多数都是当地上层欧洲裔移民的后代,他们在独立之后也多数采取了类似于美国的民主共和制度,实行三权分立等等。
但是,今天在国际关系学界,甚至经济学界和社会学界却有这么一个名词——“拉美化”。这个词可是有点贬义,大约是描述拉美国家始终处于一种打不破的循环怪圈。
什么怪圈呢?
拉美国家独立后,并没有改变当年西班牙殖民时期的以大土地庄园为主的经济结构,社会贫富差距不断扩大,各种矛盾不断积累,结果就是爆发一场又一场革命。
但是,每次革命的爆发,对本国社会结构的调整作用仍乏善可陈。正如著名的拉美魔幻主义作家马尔克斯描写的那样,经过残酷的内战之后,自由派和保守派的差距,恐怕只剩下到底是周六还是周日去教堂。
那些能够掌握国家命脉和改善社会经济结构的政治权力,始终被社会上层精英把持着,普通大众绝少有机会通过教育渠道实现自我提升,始终跟政治无缘。
这种循环到了工业化时代来临之后,还是没有本质的改变。部分拉美国家要么干脆没进行过工业化,要么即使进行了工业化,依旧还是在这个怪圈里打转。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很简单。社会矛盾导致军事政变后,军政府和右翼政党执政的政府也许会开始发展一些民族工业,可是随着经济发展,贫富差距问题在工业领域一样变得突出,奉行自由主义经济的军政府或者右翼政府因为大权独揽,往往也开始贪腐化,直接导致国内消费无力、企业效率低下等问题。
结果呢,整体经济运行困难,经济危机再导致新的社会动荡,新的一次革命,或是政变,就又在路上了。
除此之外,在一个大土地庄园所有制占据主导地位的国家里,要想实现工业化,很难。为啥?大量的资本被土地庄园固化了呗,这时候就必须大量依靠外资,在经济上严重依附外国。
这么一来,势必会让某些国家有了操纵政局的抓手,“香蕉共和国”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我们需要明白的是,发源于欧洲的现代左翼思想,毕竟还是影响了拉美,甚至曾经保守的天主教也在拉美出现了“解放神学”,这种在左翼思潮图谱中颇为靠上的分支。尽管拉美国家中社会底层人数庞大,但是一旦得到有效的组织和动员,确实可以成为左翼革命的动力。
但同时我们也不能忘记,拉美是一个“距离上帝太远,距离美国太近”的地方,美国自门罗主义之后可就将拉美视为自家后院了,在美国眼里,也许他们各个都是“香蕉共和国”吧……
因此,现代任何拉美国家的左翼革命,都得面临美国的“考验”,这一点毋庸置疑。
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
困境
美国的存在,注定了拉美国家的左翼势力不太可能直接采取武装革命夺取国家权力,然后进行社会革命,唯有古巴实在是一个异类。
更可能的方式,则是利用社会底层的庞大人口比例,辅以政治动员,然后通过现存的选举制度去获得国家权力,在本世纪初,拉美的左翼政党就曾经借此掀起过一个“粉红浪潮”。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上台的左翼政府,真的可以进行全方位和彻底的社会革命,上个世纪70年代的阿根廷阿连德政府最后的结局,就是一个很好的注解。
既然左翼政党只能通过现行的政治制度,利用选票作为武器去争取政权,那么难题来了——怎么对社会底层进行政治动员?他们给出的方案是,一旦上台,就提高社会福利水平。
确实,这种模式在短期内,能够获得大量社会底层群众的支持,可是如果没有足够的经济支撑,这种政策断然也是无法持久的。政府可以印钞票,可是决定钞票实际购买力的还是整体经济水平。
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18年内委内瑞拉通胀率将达到1000000%。
本来,部分自然资源丰富的拉美国家,是可以利用这个优势,健全自己国民经济工业化的。但是很可惜,这种做法属于典型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想不为外国控制和减少对外资依赖,将原本有限的资源投入到长期的发展中,成效一时半会可见不到。
到时候,支持左翼政党的底层民众,发现自己的期望无法兑现,下次选举到来的时候,左翼政党就会失去政权,任何宏伟构想都可能被上台的右翼政府扔到水沟里。
如果要想稳定自己的执政基础,争取足够的执政时间,左翼政党能做的就是通过国有化的方式,直接将资源收益掌握在手里,然后用于提高社会福利。
结果呢,用于长远发展国民工业的钱被当下当做福利消费了,未来发展无望还是小事,那些本该被用于资源型企业发展运行的钱要是也被消费掉了的话,国家空有资源却要挨饿的怪场景出现,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委内瑞拉今天面临的局面,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
当地时间2019年1月23日,委内瑞拉数万市民在马拉开波市的主要街道上游行
局面
从查韦斯(委内瑞拉政治家,曾三次连任委内瑞拉总统)上台那一刻起,美国就开始不断地从政治上支持委内瑞拉反对派,威胁查韦斯的地位;而查韦斯为了稳住地位,只能通过快速改善社会福利来赢得普遍支持,使得委内瑞拉政府不得不紧紧抓住石油这个唯一的经济支柱。
可是,对于石油投资管的过死,必然又会导致企业经营不良,最后效益下降,政府反而又要面对收入锐减。
财政收入锐减而社会福利又不能削减,政府许多公共职能就会被削弱,这就让反对派开始有了市场。反对派发动的各种抗议甚至政变,导致了社会秩序混乱,又势必使得企业经营更加困难。再加上在关键时刻,美国发动一下制裁,委内瑞拉的经济必然雪上加霜。
别光说美国对委内瑞拉的制裁不如针对伊朗那么严厉,考虑到美国在世界经济和金融领域的垄断地位,要是玩弄一些技术细节,综合起来效果可丝毫不差。君不见前两个月,委内瑞拉在伦敦的银行里明明有大批黄金,但愣是被英国找到种种技术性理由弄得运不回家?
如果我们不考虑一下委内瑞拉政府面临的外部制约,只是批评他们过早实行高福利政策恐怕不尽合理。可是拉美国家目前真正的前途就在于,能够找到一条既不触怒美国又实现社会革命的道路,真正改变自己“香蕉共和国”的命运。
今天拉美的一切看起来是有点魔幻,也许有朝一日,他们信仰的上帝终会赶走那只笼罩其两百年的魔幻的手,但是在此之前,他们的路注定不会好走。
或许,他们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去建立起一种筚路褴褛的民族精神。
(来源:侠客岛 文/千里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