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航海界一句广为流传的名言,用来形容中高纬度海洋航行的危险程度,南太平洋四十度之外的海域则被水手们称为“咆哮四十度,狂暴五十度。”位于在南美大陆最南端的合恩角更是有“海上珠峰”之称,风暴异常,海水冰冷。这里曾有500多艘船只沉没雨风暴,两万余人葬身海底,连最有经验的水手也谈之色变。
然而在崇尚浪漫与冒险的法国,每四年有这样一群“亡命徒”扬帆起航,经过合恩角,向着死亡之洋进发,开始为期三个月,长达两万五千海里的单人不间断无供给的“海上珠峰”征服之旅——法国旺代帆船赛。
在两年的这个深秋失踪在太平洋上的郭川曾经多次到达旺代,2014年他受邀参加那一届比赛新闻发布会时留下一句话:“旺代环球赛是每个船手的梦想,我也梦想有一天从这里踏上一段光辉的历程。”
亡命徒的游戏 比F1更烧钱更刺激
“有时我在想,在1992年我做出开启旺代帆船赛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不是在亲手把这些人送向死亡。“旺代市长路易斯·盖登在2012年旺代帆船赛开幕时说。
作为这颗星球上最残酷的竞技赛事,旺代帆船赛要求选手们独自驾驶一条无动力的帆船,从法国南部濒临大西洋的旺代市启航,从非洲海岸途经好望角,再环绕南极大陆,跨越合恩角,再经由南美海岸回到法国,全程不靠岸,无供给,不回头。由于赛事难度大,时间长,所以每四年才举办一次,11月出发,直到次年2月份再回到法国旺代市。
旺代帆船赛行驶路线,全程需要三个月。
比赛中首位达到终点的选手将获得16万欧元(折合人民币126万元)的奖金,但这与参加比赛需要的花销预算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2012年,赛事官方公布的单次参赛花销预算高达500万欧元(约合人民币4000万元),烧钱程度堪比一级方程式赛车,而值得一提的是,旺代帆船的要求用船——公开60英尺级别的IMOCA级单体帆船,由于船的两翼扁平而宽,船翼前缘十分锋利,酷似一级方程式赛车,因而得名“海上F1”。
然而,不同于F1车手们有大批工程师在赛道旁随时待命,旺代帆船赛的选手们在航行的三个月中必须独自解决所有问题,船只操控、维修、换帆全部只能自己动手。旺代帆船的比赛章程中明确规定,选手在比赛途中不得接受任何形式的补给,且一旦接受援助,即被判定退赛。这一规定显得有些过于无情,要知道,旺代帆船赛的途径的许多航道都异常凶险,环绕南极大陆时,航线均分布于40-50度的魔鬼西风带内,海上风速最大时达30米/秒,最大风力达到11级,可掀起高达8米的巨浪。航道最难关之一合恩角也位于该漂流带内,那里的风暴吞噬过20000多条鲜活的生命。
孤胆英雄的游戏,挑战身心双重极限的“拉锯战”
因此在遭遇恶劣天气时,水手们必须时刻警醒,应对海面上瞬息万变的情况,“你要时刻评估风险,基本上每分钟都要做一个决定,一旦决策失误,代价可能就是赔上性命,”英国选手汤姆森回忆比赛时说道。这样一来,睡眠与休息时间都无法保证,“睡眠时间都是断断续续的,每次只能睡20到40分钟。”在风暴中船体的倾斜程度甚至超过45°,暴雨夹杂着冰冷的海水扑打在水手身上,只拉动一根缆绳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比赛途中我每天消耗的热量大约有7000卡路里,”汤姆森说。由于没有补给,选手们的食物摄入量都要严格控制与、分配,英国人透露比赛结束后自己整整瘦了十六斤。除此之外,淡水的缺乏也给水手们带来不小的难题“每天刷牙是唯一能够让我感觉到干净清新的方式,”法国选手Armel LE CL?AC’H笑道,“每周要是能用三升的淡水冲个澡,那舒服的感觉,就像去豪华五星酒店淋浴的奢侈享受一样。”
然而,相比身体的劳累,选手们更难克服是心理压力与恐惧,“当你将船调至自动巡航模式,躲进舱内,你会发现那里面的情况甚至比舱外还要糟糕一百倍。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死亡,心跳速度与肾上腺素不受控制的飙升,但这时你必须强迫自己睡觉,让身体休息”,英国人补充道。
远离陆地,在平均深度4000米的大洋中与寂寞和孤独对抗,还要在睡眠不足与食物限量的情况下时刻保持最佳的体能和心力,与风暴与恶浪搏击、不断调整航线与战略来应对比赛,这漫长的环球征途是一场挑战人类生理和心理双重极限的终极“拉锯战”,堪称亡命徒的游戏。
这样一场令人谈之色变“死亡竞技”,在法国确是广受追捧的盛宴,比赛每四年举办一次,开幕的前几个月,人们从法国各地来到旺代省,成千上万的观众聚集在港口,为即将启程的勇士们加油打气,法国国家电视台会全程直播选手们的出发场景,观看人数高达百万。
“法国人最爱孤胆英雄,我们迷恋探险家,旅行家,这是我们根植于文化的精神,”1993年旺代帆船赛冠军Alain Gautier说。
挑战“海上坟场”,比登珠峰更艰难更凶险
“只要能完成比赛,你就已经是胜者。”这句话绝不是对半途而废者轻薄的安慰,而是对每一个完赛勇士最真挚的敬意。
每次旺代帆船赛举办时,跃跃欲试者众多,而有能力与勇气参赛者寥寥,事实上,2016年的参赛人数仅为29人,自1990年建赛以来,参赛人数最多的是2008年的30人,媒体在报道时称,登上太空都比参加旺代帆船赛更容易——要知道,历史上共有485人登上过太空。因此,该项赛事是名副其实的“比登天还难”。
参赛人数少,能坚持完赛者更是罕见。比赛中能顺利到达终点的选手通常只有半数,1996年,16名参赛选手中仅有6位坚持了全程,完赛率仅为37%,赛事历史上也不乏经验丰富的航海家殒命途中,据外媒统计,旺代帆船赛的死亡率高达4.5%,而太空旅行的死亡率为3.7%,在“尸体当路标”的珠穆朗玛峰,攀登者的死亡率为4.4.%,两相对比,难度与危险系数不言而喻。
各届旺代帆船赛完赛情况。
1992年,英国选手尼格尔-伯吉斯(Nigel Burgess)在比赛开始三天后遭遇风暴,发射遇险讯号求救后失踪,一天后救援队在西班牙海域发现了他的尸体,伯吉斯的帆船残骸也在比斯开湾被找到。值得一提的是,49岁的伯吉斯是位经验丰富的海员,同时也是叱咤政商两届的超级富豪,他于1975年创办伯吉斯游艇经纪公司至今仍驰名世界,美国总统特朗普,以及近期被活体肢解、震惊世界的沙特记者卡舒吉的叔叔,著名军火商阿德南-卡舒吉都曾是他的客户。
与伯吉斯同年遇险的还有美国著名航海家麦克-普兰特(Mike Plant),他在前往旺代准备参赛的途中失联,救援队多日搜救无果后无奈宣布放弃。据报道推测,普兰特的“郊狼号”帆船很有可能发生了电子设备故障,导致船只无法照明导航,只能手动掌舵,然而在驶经墨西哥湾时普兰特遭遇了风浪,帆船倾覆损毁。这位曾在海上航行超过100,000英里,创下了美国人最快的单人环球航行记录的航海家,在海上经历了飓风,躲过了冰山,甚至在印度洋高达45英尺的海浪中翻船时大难不死的幸运儿,最终殒命在赶赴旺代的路上。
麦克-普兰特
五年之后,加拿大选手格里-罗夫斯(Gerry Roufs)在赛程过半时,于南极尼莫点附近失联,“这里的海浪已经不是浪了,是阿尔卑斯山!”罗夫斯失联前的最后一条信息这样写道。当时海面风力高达十三级,法国女选手Isabelle Autissier的船只距罗夫斯有一百英里,据她回忆,自己的帆船至少翻覆了三次,在发现联系不到加拿大人后,她立即通知了赛事主办方,但茫茫海面再也寻觅不到罗夫斯及其船只的影子,直到六个月后,罗夫斯的船只残骸才被偶然冲上了智利南部的海岸。
格里-罗夫斯
无论是身价上亿的名流巨贾,还是经验丰富屡创纪录的航海家,抑或是胜利在望的优秀水手,都没能逃过被暗流汹涌的汪洋吞噬的厄运。然而即使成功完赛,这长达三个月的漂泊经历也会对选手们的人生观与价值观带来深刻永久的改变。
法国女选手Isabelle Autissier
“你会发现,在大自然面前,作为人类的我们是多么的渺小。“英国选手Alex Thomson说,“我知道其他选手也有这样的感受。你会意识到生活中那些原本天大的事情如今看来是多么的无关紧要。当我终于停靠在岸边,我最期待的就是回到家人身边,和亲友呆在一起。“走过极端的寂寞与最残酷的生死考验。“亡命徒们”再一次脚踏实地,更加敬畏生命,珍惜生命。
“在海上拼搏的目的,是为了在陆上更好地牵手生活。”中国航海家郭川曾这么说。
罗曼-罗兰曾写道:“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清了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两个世纪过去了,欧洲大陆的水手们依然向着死亡之洋前赴后继,伴随着恐惧、探索、荣耀、自由、梦想,在最险恶的极境之地寻觅生命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