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刀贱笑
2010年8月,蒙古国时任总统额勒贝格道尔吉签署一道命令,要求加快恢复回鹘蒙文的使用。
回鹘蒙文是蒙古民族传统文字,迄今已有800多年历史。1940年代,倒向苏联的蒙古国政府大兴文字改革,以斯拉夫文为基础创制西里尔蒙文,用它取代回鹘蒙文的官方地位。
1990年代以来,蒙古国启动“去俄化”进程,恢复回鹘蒙文也被提上日程。
文字改革本来是蒙古国内部的事,不料消息传来,顿时在中国互联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媒体记者们的报道写得简单而小心翼翼,竭力避免引发联想。但在刚兴起的微博里,一个个带着醒目感叹号的标题已然传开:
“蒙古国突然做出重大决定:回归中国已经排上档期!”“中国收复蒙古再进一步!” 那一刻,仿佛遗恨得偿,国耻得雪。
1946年1月5日,国民党政府承认外蒙独立。六七十年过去了,180万平方公里的外蒙,已是蒙古国、俄罗斯图瓦共和国等一块块“别国领土”。
现实已然如此,但不少人至今仍然心绪难平。
早已丢失的外蒙
2011年,蒙古国举行一系列纪念独立100周年的活动。1945年苏联一手操纵的公投,被广泛视为外蒙独立的起点。但蒙古国人不同意,他们把民族独立的起点拉回到1911年。
那时起,外蒙独立大体经历了清朝土崩瓦解、民国军阀割据、日本侵略中国等几个关键节点。
1644年满清入关建制,随后根据归附时间早晚和统治需要,将广袤的蒙古地区分为内属蒙古和外藩蒙古。内属各部受朝廷指派的官员直接管理,外藩各部则与大清维持藩属关系。
1660年开始,外藩准格尔部崛起,在一代草原雄主葛尔丹大汗率领下,攻打其他各部落。连连溃败之下,外蒙其他各部归附并求援大清。
清廷尽派精锐协防保护,康熙大帝一度御驾亲征,终在1696年大败葛尔丹,将整个外蒙纳入大清版图。
准格尔部虽被平定,但漠北外蒙人的强悍让清廷从未放下忌惮和防备。在推动内蒙融入中原的同时,清朝历代都对外蒙实施“封禁”,换句话说,就是民族分治。
这种制度下,外蒙各部都被划分为旗,各旗之间严守边界,不得越境放牧。内地汉民迁入外蒙,也是另设府县,与当地蒙古各旗分治,即所谓“分疆别界,各有定制。”
如此一来,外蒙虽然一直臣属,但从未与中原内地形成文化认同,也未对多民族国家的大清形成国家认同。
1911年大清皇权崩塌。辛亥革命初期,革命军打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纲领,蒙古王公贵族闻之心有余悸。“弱小民族自治自决”思想也传进来,更加剧了他们的离心倾向。
当年11月30日,在沙俄长期策动下,外蒙活佛八世哲布尊丹巴宣布独立,建立大蒙古国。外蒙独立拉开序幕。
1912年民国建立。在全国上下强烈要求下,袁世凯出兵外蒙,瓦解了当地分裂势力。但沙俄阻止中国彻底收复外蒙,迫使北洋政府签订《中俄声明》,规定外蒙实行自治,中国只有宗主权。
1917年十月革命爆发,沙俄帝国倾覆,俄国内部陷入红军、白军以及孟什维克等部队的混战,波及外蒙。
北洋政府一度趁机撤销外蒙自治,但好景不长,短短一年多后,沙俄白军残部进军库伦,打败中国在当地的驻军,又把哲布尊丹巴扶上大位,“大蒙古国”复辟。
民国政府本来还有机会,但北洋军阀各派系忙于内斗,张作霖虽为蒙疆经略使,却却没腾出手来收复外蒙。
反倒是苏俄行动迅速,打着追缴白军余匪的旗号迅速出兵外蒙,帮助亲苏的蒙古人民党创始人乔巴山在1921年建立了蒙古人民革命政府。
三年后的1924年6月,乔巴山改国号为蒙古人民共和国,以1911年为独立纪元,首都库伦改名乌兰巴托。
在乔巴山领导下,蒙古人民共和国将亲苏列为国策,允许苏联驻军,不再承认中国的宗主权。
也就是说,在1945年独立公投和次年被承认前,外蒙早已不再中国政府的掌控之中。
蒋介石的抉择
1945年2月,二战接近尾声。在大战中免遭德军炮火的黑海城市雅尔塔修葺一新。罗斯福、丘吉尔和斯大林,齐聚当年沙皇巡狩时住过的雅尔塔皇宫,签下密约。
三巨头的协定主要涉及筹建联合国,战后处置德国、波兰和远东等问题。之所以被称为密约,是因为它的内容事先并未得到当事国同意。
为换取苏联尽快对日宣战,美英节节退让,不惜牺牲中国等国主权利益。
国民党政府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四个月后与苏联接洽出兵问题时,才知道被出卖了:
雅尔塔协定中列有“维持外蒙现状”条款,而斯大林强硬地将“现状”解释为独立。
1945年6月30日,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长兼外长宋子文率团抵达莫斯科,开始中苏条约谈判。
谈判一开始,斯大林就提出旅顺军港共用、大连港国际化和东北铁路共管等问题,同时明确要求中国承认外蒙独立。
宋子文不敢答应外蒙独立的要求,因为“任何一个那样做的政府都将无法继续维持。”他转而提出中国可以承认外蒙高度自治,包括保有军队并与苏联达成军事安排。
但斯大林没有丝毫退让。为打破僵局,蒋介石派中方首席翻译蒋经国,以私人身份见斯大林。
面对为何坚持外蒙独立的质问,斯大林干脆地回答:
如果有军事力量从外蒙进攻苏联,切断西伯利亚铁路,俄国就完了。你要晓得,今天不是我找你帮忙,而是你找我帮忙。如果你们自己有力量打日本,我自然不会提出要求。
蒋介石求助美国。罗斯福总统在雅尔塔会议的两个月后就去世了,继任的杜鲁门不像前任那样友好。虽然向苏联表达了不满,但斯大林根本不怎么理睬,美方也就没再施压。
权衡利弊后,蒋介石决定“忍痛牺牲”。作为承认外蒙独立的条件,他指示宋子文提出三项要求:
希望斯大林尊重中国东北的主权和行政完整,不再干涉新疆内政,另外只能援助国民党不能援助共产党。
在明确交易条件后,谈判顿时变得“顺利”了。
1945年8月14日,“临危”接任外长的王世杰与苏联外长莫洛托夫签订《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规定苏联“尊重”中国在东北和新疆的主权,支持蒋介石领导下的中国统一。中国则同意外蒙举行独立公投。
日本战败投降两个多月后的10月20日,外蒙如约举行公投。
当地民众在政府人员监督下,以公开签字方式投票。这次实名制和威胁性的公投结果显示,97.8%的公民赞成外蒙独立。
连联合国派去的观察员,都不承认投票结果。但这并没妨碍蒋介石“履约”,次年1月宣布接受公投结果,承认外蒙独立。
虽然日本关东军已经撤了,但显然,蒋介石还求着斯大林别支持“共匪”夺他的权。
真假难辨的忏悔
蒋介石的抉择引起很多人的不解甚至不满。
被他派往乌兰巴托参观公投的外交次长雷法章,去之前就被下令“不与外蒙当局进行任何交涉”。对于投票,也“只宜细心观察,不得干涉或发表任何声明”。他这趟公差,显然只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
就连顾维钧也在回忆录中写道,他无法理解为何民国政府在外蒙问题上做了巨大而不必要的让步,坦言倍感失望。
1953年,蒋介石在国民党七大上就承认外蒙独立做了沉痛检讨:“这是我的责任,亦是我的罪愆”。他反思说,放弃外蒙古“实在是一个幼稚的幻想,绝非谋国之道。”
这时的国民党已败退台湾多年。蒋介石以顾维钧无法理解的“巨大让步”与斯大林交易,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
同一年,国民党当局宣布废除1945年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据不承认外蒙独立,因为苏联未能履行“不援共”等条件。
随后直到1999年台“内政部”最后一次出版《中华民国全图》,中国的轮廓都还是一个“完整的秋海棠叶”,而非“雄鸡”。
虽然历史不能假设,但也不妨想想:如果国民党当年如愿维持了在大陆的统治,蒋介石后来还会为“割让外蒙”忏悔吗?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蒋公”自己知道了。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虽然现实再难改变,但那块广袤的土地至今仍是不少国人的心结。
网上不时冒出文章,醒目地问着:“眼见昔日祖国的繁荣,蒙古国人会主动回归吗”“中国到底还能不能收回外蒙”。
这些看似明知故问的问题,实际上透着一些人的恨:
他们恨俄国从沙皇到苏联时期一直支持和策划外蒙独立,恨蒋介石将党派甚至个人利益至于国家利益之上,也“恨”当时偌大一个国家民弱国穷,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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